那张纸飘落到林薇面前时，她正算着这个月的家庭开支。
A4纸上“离婚协议书”几个加粗黑体字猝不及防撞入眼帘，她的手一颤，
钢笔在账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蓝线。“签了吧，我们三观不合，没必要互相折磨了。
”赵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，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他穿着那件林薇三年前给他买的深蓝色衬衫，领口一丝不苟地扣着，
就像他处理一切事情那样条理分明而无情。林薇的手指微微发抖，她拿起那份协议书，
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冰冷条款。房子归她，剩余房贷归她，儿子归她，孩子抚养费共同承担。
看上去慷慨极了，若不是他们之间还横亘着那么多算不清的账。“你忘了算首付和装修的钱。
”林薇听见自己说，声音陌生得不像出自自己之口，“首付200万，装修30万，
你出了80万，我出了150万。”赵明愣了一下，显然没料到她的第一反应竟是这个。
一年来的分床而居，除了孩子几乎零交流，看来她依然还是那个精于算计的女人。
“那你要我怎么算？按照比例补偿我吗？”他语气里带着嘲讽。林薇突然笑了，
笑声干涩得像秋日落叶被踩碎的声音：“这么多年，连婚姻结束都要AA制，赵明，
我们真是把账算得明明白白。”——六年前的那场婚礼曾让多少人羡慕。
林薇身着一袭定制婚纱，裙摆足有三米长，上面手工绣着999颗细小的珍珠。
赵明为她戴上三克拉的钻戒时，台下宾客发出阵阵惊叹。婚宴设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，
每桌酒席8888元，共30桌。林薇记得清清楚楚，因为这笔钱是他们AA支付的。
“婚姻是合伙开公司，”赵明在婚礼致辞中笑着说，“我们是平等的合伙人。
”当时觉得浪漫无比的话，如今回想却让人心寒。林薇那时怎么就没听出这话里的警告？
婚后第一个月，赵明就拿出一个Excel表格，详细列出了家庭开支分摊方案。
根据双方收入比例，他负责60%，她负责40%。每一笔支出都被记录在案，月末结算，
多退少补。林薇曾觉得这样挺公平。直到她发现，感情从来无法用电子表格来衡量。
——“所以你打算怎么分？”林薇扬起手中的协议书，目光锐利地看向赵明。
赵明皱了皱眉：“你想要我怎么分？”“按照你的逻辑，是不是应该把房子现价减去贷款，
再按出资比例分割？”林薇故意问，“300万减100万贷款，净价值200万。
你出了80万，我出了150万，所以你应该得80万，我得120万。
但你现在要把整个房子给我，这不符合你的AA原则啊。”赵明的脸色沉了下来：“林薇，
我在试着做正确的事。”“正确的事？”林薇猛地站起来，账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，
“正确的事就是结婚六年，除了孩子什么都不跟我聊？正确的事就是分床一年，
假装我是空气？正确的事就是突然扔给我一纸离婚协议，告诉我我们三观不合？
”她的声音越来越高，最后几乎是在嘶喊。六年积压的情绪如山洪暴发，
冲垮了她一直维持的冷静表象。赵明后退了一步，似乎被她的反应惊到了。在他印象中，
林薇永远是那个理性至上的女人，连生孩子那天都在计算医院费用与医保报销比例。
“那你要我怎么样？”赵明的声音也提高了，“我们之间除了算账还有什么？
你记得我们最后一次一起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吗？
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聊天不是因为孩子或者钱吗？”林薇愣住了。她确实不记得。
——小宇就是在那时出现的。六岁的他抱着泰迪熊，站在楼梯上，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。
“爸爸妈妈，你们在吵架吗？”一瞬间，客厅里的火药味消散无踪。林薇迅速换上微笑，
走向儿子：“没有呀，爸爸妈妈在讨论事情。你怎么醒了？”“我做了噩梦。”小宇小声说，
伸出手要妈妈抱。林薇抱起儿子，感受着他小小身体的温度。赵明也走了过来，
摸了摸儿子的头。那一刻，他们看起来又像是一个正常家庭了。“要不要爸爸给你讲个故事？
”赵明的声音变得出奇地温柔。小宇点点头，把脑袋靠在妈妈肩上。
赵明罕见地没有立即撤回手，而是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背。
这个短暂的接触让林薇浑身一颤——她已经不记得上次夫妻间的肢体接触是什么时候了。
那一晚，赵明没有再提离婚的事。他给小宇讲完故事，等他睡着后，
默默收拾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，准备去客房。“等等。”林薇站在客房门口，挡住他的去路，
“我们能谈谈吗？不谈钱，不谈孩子，就谈谈我们。”赵明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
——客厅里，两人相对而坐，中间隔着一张大理石茶几，仿佛谈判双方。
林薇注意到赵明无名指上的婚戒痕迹——他早已不再戴婚戒了，
但戒指在手指上留下了淡淡的印记。“为什么？”林薇问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
“为什么现在要离婚？”赵明深吸一口气：“因为我累了，林薇。
我累了每天活在Excel表格里，累了我们之间除了责任和义务什么都没有。
我想要...”“想要什么？”林薇追问。“想要被爱，而不是被计算。”赵明终于说出口，
声音里有着罕见的脆弱，“想要**，想要不可理喻的疯狂，想要不计代价的付出。
这些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。”林薇沉默了。她想起上一次生日，
赵明送给她一款价值7999元的奢侈品包，但她第一反应是责怪他乱花钱，
建议下次可以把钱直接转入她的账户。她想起上次赵明想带她去巴厘岛度假，
她却做了四份预算表比较不同旅行社的价格，最后因为觉得太奢侈而拒绝。
她想起更久远的事——当年赵明其实曾疯狂地爱过她。他会突然带她去山顶看星星，
会在雨中吻她，会写蹩脚的情诗塞进她的口袋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
她把这些浪漫视为不切实际和浪费时间的呢？“如果我说我愿意改变呢？”林薇轻声问。
赵明惊讶地看着她。六年婚姻，她从未承认自己需要改变。“太晚了，林薇。”他最终说，
“我已经没有感觉了。”这句话比任何财产分割方案都更刺痛林薇的心。
她眼睁睁看着赵明走进客房，关上门，那轻微的锁扣声仿佛最终判决。——第二天早晨，
林薇被厨房的声响吵醒。她迷迷糊糊走到餐厅，
惊讶地发现赵明正在做早餐——煎蛋、培根、烤面包，甚至鲜榨了橙汁。小宇已经坐在桌前，
兴奋地晃着双腿。“爸爸在做早餐！”儿子高兴地宣布。林薇愣在门口。
赵明已经有多久没有为他们做早餐了？平时都是她准备一切，
而赵明总是在上班前匆匆喝杯咖啡就走。“洗洗手来吃吧。”赵明头也不回地说，
专注地翻着平底锅里的煎蛋。这平常的家庭场景让林薇鼻子一酸。她迅速转身走进卫生间，
看着镜中那个三十四岁的女人——眼角已有细纹，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，睡袍款式老旧。
她突然意识到，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打扮，很久没有关注除了工作和孩子以外的自己。
早餐桌上气氛意外地融洽。赵明和小宇有说有笑，仿佛昨晚的冲突从未发生。
林薇默默吃着煎蛋，
注意到赵明把自己那份培根夹到了她的盘子里——他知道她爱吃煎得脆脆的培根。
这个小小举动让她心跳加速。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？是否他也不是那么坚决？饭后，
赵明主动洗碗。林帮他把盘子放进洗碗机时，他们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。两人都迅速缩回手，
但那一瞬间的接触让林薇感到一阵电流穿过身体。“我今天请了假，”赵明突然说，
“我们可以带小宇去动物园。”小宇欢呼起来，抱着爸爸的腿不放。
林薇惊讶地看着赵明——周六他通常要去健身房、见客户或者在家工作，
几乎从不安排家庭活动。这个反常的温柔比昨天的冷酷更让林薇心慌意乱。——动物园里，
赵明异常耐心地陪小宇看每一种动物，买昂贵的纪念品，甚至还主动提出要拍全家福。
照片上，三人笑着，看起来幸福美满。林薇把照片设为自己手机壁纸时，
注意到赵明没有这样做。下午回家路上，小宇在后座睡着了。车内安静得令人不适。
“谢谢你今天陪我们。”林薇终于打破沉默。
赵明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：“我应该多陪陪小宇。以后会尽量多抽时间。”“以后？
”林薇捕捉到了这个词的暗示。赵明没有回答，但紧绷的下颌线说明了一切。
今天的温馨不过是离婚前的补偿，是最终分手前的温柔一击。林薇的心沉了下去。到家后，
赵明把小宇抱到床上，细心地为他盖好被子。站在儿童房门口看着这一幕，
林薇突然感到一阵恐慌。她不能想象没有赵明的生活，
不能想象小宇在没有父亲完整陪伴的环境中长大。当赵明转身走向客房时，
林薇拉住了他的手臂。“不要走。”她说，声音颤抖得厉害，“至少今晚不要分房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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